「我在海邊的銅像等你。」你在電話裏如此告訴我。聽起來不像約定，更像命令。雖然說得像命令，但是語氣非常溫柔，甚至能讓我想像到你從容的神情。我想像着，你坐在玄關的小梳化，在換上雪白的皮鞋之前，拿起電話，切換到最近的聯絡人那頁，按下不久之前打給我的紀錄，又再一次致電給我。所以我接到你的電話，然後赴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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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他就這樣站在海邊，一直站着。」她看着海濱盡頭延伸出海中央的圓形廣場走去。廣場正中立着的青銅騎士，騎着躍起的駿馬。騎士的手向遠方伸去，貌似指揮着軍隊的神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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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知道他屹立這裡多久了嗎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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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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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也不知道，不過大概沒幾個人知道。」她嘆了口氣，繼續說：「他好像是這個城市解放的象徵，旅遊景點的介紹是這樣寫的。只是作為這個城市的象徵，居民卻甚麼也不知道。這尊銅像只有被當作一般的藝術品，也許供假日前來遊玩的人看上一兩眼。就這樣而已，沒有人會想像他以前的軍隊，甚至可能只是一群反抗的民眾，伴隨無數的犧牲。沒有人會刻骨銘心的記住，因為只是一句話就寫完的歷史。距離現實太遠而沒法感到切膚之痛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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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時無法應答。從海旁走到海中央的路，雙唇緊緊合着，一直沉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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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到頭來，失去了才發覺，原來擁有是這麼難得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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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啊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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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哈哈，我不是指要把你『失去』。」她指着銅像，「要是從來沒有那個騎士，我們可能還在城堡外種田呢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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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也沒有這個廣場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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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也沒有這些防波堤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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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艘快艇從外海回到避風塘，翻起的海浪使勁的拍打混凝土消波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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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跟着海浪拍打的節拍，輕哼着失落已久的一曲。然後她垂下頭，望着近岸的水面說：「即使我們擁有這些，看似堅如磐石的磚塊，畢竟也是靠着人們的努力保持，只要放任不顧，百年後也會被侵蝕殆盡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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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些事情，顧不着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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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們都是這樣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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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語氣變得兇悍，卻沒有直視我。之後也再沒說話，我就默默跟着她回到家，然後被關在門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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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路走回車站的路上，我低着頭，看着路。偶爾有幾滴水漬留在地上，抬頭看也不見得下雨還是有泠氣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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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來晴天，還是會下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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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林暮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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